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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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
每個人心裏住著一只鬼或幾只鬼，關鍵是你控制了鬼，還是被它所控制。
——常安說。
我老家是位於川城和雲城之間的熙城。
在老家為父親辦完喪事後，我留住幾天，陪伴母親，同時勸她搬去洛城和我同住，相互有個照應。
母親說，她已經習慣熙城這邊的一切，好歹有些親戚朋友可以平時走動一下。
“你連家都沒成，你一工作，我過去，還不是孤零零一個。”
她又問：“這都幾年了，你不會心裏還念著那個女人吧？”
我一甩頭，“沒可能的事。”
其實，我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想清楚，至少我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沒問題。
離婚是唐薇提出來的，態度十分堅決，理由是我整天不歸家，一星期見不著幾回人影。
除非我申請調崗，她就不鬧。
我那時的確一心想著破案立功，怎麽可能主動申請調崗。
都言年少輕離別，我就這麽糊裏糊塗把婚離了，也未嘗沒想過有破鏡重圓的一日。
母親嘆過一口氣，沒有繼續揪著這個。
“你去破你的案吧。”
杜督在車上說的那些事，她多少聽進去了一些。
“你爸就這麽走了，你是家裏的獨苗，自己要註意身子。你要是——我——”
母親說著又低頭啜泣起來。
我滿心愧疚，伸手想摟住母親瘦弱的肩膀。
母親避開了，一手擦眼淚，“讓人瞧見了，像什麽話。你把我的話記在心裏就好，平安比什麽都重要。”
走出家門的時候，我沒有回頭，因為我知道母親一定在後面望著。
愧疚悔恨已沒什麽用，我已沒有回頭路，只能一條道走到黑，至於走到底會發生什麽，又會怎麽樣，誰也無法預知。
買了張硬臥火車票，我直奔雲城。
上了車，我一直有點渾渾噩噩，腦海裏各式畫面亂飛，一會是父親的遺像，母親的無聲哭泣，一會是唐薇的影子，又有李又乾，金水那家夥也冒了出來，張牙舞爪，怨恨我找上他、害死了他。
一個激靈，我從半睡半醒之間驚醒過來，口有點渴，我起身拿起水杯去車廂兩節處取水。
天色將亮未亮，有人早醒，坐在臨窗矮椅上看著窗外茫茫山野，日夜交換之間其實迷人。
那人一頭半灰半白、遮耳長發，見我走近，斜著身子讓路，左手卻突然一把朝我耳邊扯來。
力度沈猛迅疾，我觸不及防被拽得身體一歪，狠狠撞在窗沿硬邊上，聲響沈悶。
疼痛之間，我瞬即清醒過來，憑著多年直覺右手舉起水杯，用力擋在脖頸邊，一道金屬割劃金屬的聲音響過。
我左手穿過右手，往對方的右手死力抓去，果然對方右手間一縷鋒銳順勢下滑，插向我右肋。
距離太近，動作終究比對手慢了一分，刀鋒貼著皮帶邊刺進了我的身體。
“呼——”我一聲沈重呼吸。
兩只陌生的手黑暗中較著勁，我扭頭咬向對方臉面，那人卻趁勢帶住我的手，刀鋒在我體內橫切而過。
一陣虛弱感湧遍全身，我沒了掙紮的力氣。
水杯“砰”地砸落車廂地板，發出“咣啷咣啷”的聲音。
失去意識之前，聽見有人抱怨著：“誰啊？大半夜的，讓不讓人睡覺了。”
仿佛又有一道陌生年輕的聲音歇斯底裏地吼著：“殺人了，殺人了，救人啊——”
再次醒來時，不出意外地，視線內一片醫白，還有一張生著一對小眼睛的面孔。
我輕呼一聲，“又乾。”
那面孔的主人，搖了搖頭，“我不是李又乾。”
我虛弱地擡起頭，仔細一看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，黃毛卷發，瞳眸裏此時透著一股欣喜意味。
大概慶幸我沒死。
不等我多問，青年主動道：“我叫吳桐，是秀秀、不，謝秀的朋友。”
“謝秀”兩個字，終於將我完全拉回現實。
“哦。”我費力點頭，一邊說一邊理清思路，“是你呼喊救了我，和我坐同一列火車，你為什麽要跟蹤我？”
吳桐抿抿嘴，聲音嘶啞下來，“秀秀死了。她相信你，她說過你能給她一個公道，所以我要救你。”
明白了。
我閉上了眼睛。
這究竟是“天作孽猶可恕，自作孽不可活”，還是冥冥之中的一場沒有結果就不會有結局的緣份呢？
過了一會，三名鐵警進來問詢，做筆錄，像這類利器傷人案件肯定要立案。
除了此行目的，我沒什麽好隱瞞的，只說自己來雲城游玩，吳桐是在火車上新認識的朋友。
至於刺傷我的人，由於光線和當時情況，根本未及看清，只記得那人一頭半白半灰的遮耳長發，面相隱約是個中年男人。
這一番說詞，也不知道他們能信幾分，為首的鐵警同志最後道，好好休息養傷，之後還會有麻煩你的時候。
下午，我給杜督打過去一個電話，大概說了一下情況。
那家夥倒是夠義氣，說要立馬趕過來。
我道：“你過來也沒用，反正人活著就行。”
杜督說：“看見你活蹦亂跳，我才放心。”
這家夥說話總是不那麽動聽。
我轉開話題：“有李又乾的消息嗎？”
杜督沈默了一會：“暫時沒有。”
我鄭重道：“杜督，有事，千萬別瞞我。”
杜督道：“真沒有，就是沒消息。”
我心底不由一沈。
幹我們這行，有時候沒消息，就是最壞的消息。
電話那頭，杜督也不是笨人，說道：“一有消息，我立即通知你。鐵警這邊不用擔心，我能搞定，你安心養傷吧。”
時間一眨眼，二十多天過去，我可以出院了。
按照醫生的說法，算我運氣好，沒有傷及肝腎要害，只破了幾條腸子。
只有我自己明白，是當年做警察的老底子救了自己一條性命。
因為怕母親過於擔心，這事自然就瞞著她，醫藥費之類杜督幫忙出了一半，又打過來一萬塊錢，說是營養費和線人費。
我的確囊中羞澀，也就沒有拒絕他一番好意。
鐵警這邊，杜督沒有吹牛，程序走完沒有過多問詢，只說案件會繼續追查下去，有消息再通知我本人。
我再次踏上前往雲城的旅途，身邊多了一個吳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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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個人心裏住著一只鬼或幾只鬼，關鍵是你控制了鬼，還是被它所控制。
——常安說。
我老家是位於川城和雲城之間的熙城。
在老家為父親辦完喪事後，我留住幾天，陪伴母親，同時勸她搬去洛城和我同住，相互有個照應。
母親說，她已經習慣熙城這邊的一切，好歹有些親戚朋友可以平時走動一下。
“你連家都沒成，你一工作，我過去，還不是孤零零一個。”
她又問：“這都幾年了，你不會心裏還念著那個女人吧？”
我一甩頭，“沒可能的事。”
其實，我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想清楚，至少我認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沒問題。
離婚是唐薇提出來的，態度十分堅決，理由是我整天不歸家，一星期見不著幾回人影。
除非我申請調崗，她就不鬧。
我那時的確一心想著破案立功，怎麽可能主動申請調崗。
都言年少輕離別，我就這麽糊裏糊塗把婚離了，也未嘗沒想過有破鏡重圓的一日。
母親嘆過一口氣，沒有繼續揪著這個。
“你去破你的案吧。”
杜督在車上說的那些事，她多少聽進去了一些。
“你爸就這麽走了，你是家裏的獨苗，自己要註意身子。你要是——我——”
母親說著又低頭啜泣起來。
我滿心愧疚，伸手想摟住母親瘦弱的肩膀。
母親避開了，一手擦眼淚，“讓人瞧見了，像什麽話。你把我的話記在心裏就好，平安比什麽都重要。”
走出家門的時候，我沒有回頭，因為我知道母親一定在後面望著。
愧疚悔恨已沒什麽用，我已沒有回頭路，只能一條道走到黑，至於走到底會發生什麽，又會怎麽樣，誰也無法預知。
買了張硬臥火車票，我直奔雲城。
上了車，我一直有點渾渾噩噩，腦海裏各式畫面亂飛，一會是父親的遺像，母親的無聲哭泣，一會是唐薇的影子，又有李又乾，金水那家夥也冒了出來，張牙舞爪，怨恨我找上他、害死了他。
一個激靈，我從半睡半醒之間驚醒過來，口有點渴，我起身拿起水杯去車廂兩節處取水。
天色將亮未亮，有人早醒，坐在臨窗矮椅上看著窗外茫茫山野，日夜交換之間其實迷人。
那人一頭半灰半白、遮耳長發，見我走近，斜著身子讓路，左手卻突然一把朝我耳邊扯來。
力度沈猛迅疾，我觸不及防被拽得身體一歪，狠狠撞在窗沿硬邊上，聲響沈悶。
疼痛之間，我瞬即清醒過來，憑著多年直覺右手舉起水杯，用力擋在脖頸邊，一道金屬割劃金屬的聲音響過。
我左手穿過右手，往對方的右手死力抓去，果然對方右手間一縷鋒銳順勢下滑，插向我右肋。
距離太近，動作終究比對手慢了一分，刀鋒貼著皮帶邊刺進了我的身體。
“呼——”我一聲沈重呼吸。
兩只陌生的手黑暗中較著勁，我扭頭咬向對方臉面，那人卻趁勢帶住我的手，刀鋒在我體內橫切而過。
一陣虛弱感湧遍全身，我沒了掙紮的力氣。
水杯“砰”地砸落車廂地板，發出“咣啷咣啷”的聲音。
失去意識之前，聽見有人抱怨著：“誰啊？大半夜的，讓不讓人睡覺了。”
仿佛又有一道陌生年輕的聲音歇斯底裏地吼著：“殺人了，殺人了，救人啊——”
再次醒來時，不出意外地，視線內一片醫白，還有一張生著一對小眼睛的面孔。
我輕呼一聲，“又乾。”
那面孔的主人，搖了搖頭，“我不是李又乾。”
我虛弱地擡起頭，仔細一看，是一個陌生的年輕人，黃毛卷發，瞳眸裏此時透著一股欣喜意味。
大概慶幸我沒死。
不等我多問，青年主動道：“我叫吳桐，是秀秀、不，謝秀的朋友。”
“謝秀”兩個字，終於將我完全拉回現實。
“哦。”我費力點頭，一邊說一邊理清思路，“是你呼喊救了我，和我坐同一列火車，你為什麽要跟蹤我？”
吳桐抿抿嘴，聲音嘶啞下來，“秀秀死了。她相信你，她說過你能給她一個公道，所以我要救你。”
明白了。
我閉上了眼睛。
這究竟是“天作孽猶可恕，自作孽不可活”，還是冥冥之中的一場沒有結果就不會有結局的緣份呢？
過了一會，三名鐵警進來問詢，做筆錄，像這類利器傷人案件肯定要立案。
除了此行目的，我沒什麽好隱瞞的，只說自己來雲城游玩，吳桐是在火車上新認識的朋友。
至於刺傷我的人，由於光線和當時情況，根本未及看清，只記得那人一頭半白半灰的遮耳長發，面相隱約是個中年男人。
這一番說詞，也不知道他們能信幾分，為首的鐵警同志最後道，好好休息養傷，之後還會有麻煩你的時候。
下午，我給杜督打過去一個電話，大概說了一下情況。
那家夥倒是夠義氣，說要立馬趕過來。
我道：“你過來也沒用，反正人活著就行。”
杜督說：“看見你活蹦亂跳，我才放心。”
這家夥說話總是不那麽動聽。
我轉開話題：“有李又乾的消息嗎？”
杜督沈默了一會：“暫時沒有。”
我鄭重道：“杜督，有事，千萬別瞞我。”
杜督道：“真沒有，就是沒消息。”
我心底不由一沈。
幹我們這行，有時候沒消息，就是最壞的消息。
電話那頭，杜督也不是笨人，說道：“一有消息，我立即通知你。鐵警這邊不用擔心，我能搞定，你安心養傷吧。”
時間一眨眼，二十多天過去，我可以出院了。
按照醫生的說法，算我運氣好，沒有傷及肝腎要害，只破了幾條腸子。
只有我自己明白，是當年做警察的老底子救了自己一條性命。
因為怕母親過於擔心，這事自然就瞞著她，醫藥費之類杜督幫忙出了一半，又打過來一萬塊錢，說是營養費和線人費。
我的確囊中羞澀，也就沒有拒絕他一番好意。
鐵警這邊，杜督沒有吹牛，程序走完沒有過多問詢，只說案件會繼續追查下去，有消息再通知我本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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